戴维德和他的“情人”

“情人”是一条狗,它的英文名字叫:Valentine。

 

戴维德老先生已经七十多岁了,有一头花白凌乱的头发,一双矫健有力的大脚。自从有了憨豆之后,我每天早晨去家对面的公园遛狗,都会碰见他,还有他的“情人” – Valentine。

Valentine已经长到十六岁了,是一条高龄老狗了,腿脚很不方便。每次戴维德带着他踱步来到公园后,便开始绕着操场外围甩着胳膊大踏步走路,一走就起码半个小时。此时,“情人”则在不远处的老树下找个地方趴着,身子一动不动,脑袋随着主人的绕圈而转动,目光平静祥和。

那个时候,憨豆还是一个调皮的Baby,它老远一看见“情人”,就欢快地飞跑过去,在它身边跳来跳去,引逗着想和它玩耍,而“情人”总是懒洋洋地看憨豆一眼,并不理会它的挑逗。偶尔憨豆不知天高地厚跳到了它的身上,“情人”会发出一声低吼,把憨豆吓跑,然后,继续转动着脑袋,寻找戴维德的脚步。从此以后,憨豆好像懂了“情人”的意思,这一老一少玩儿不到一起去,就再也不去“骚扰”它了。

说来有趣,戴维德和太太家里一共养了两条狗,一条是“情人”,另一条是“石头”,都十五六岁。这两条狗都旗帜鲜明地各自喜欢自己的主人。那就是:Valen喜欢戴维德,“石头”喜欢格丽塔。为了这两条狗,这对夫妻从来没有共同在同一个早晨一起散过步,而是各走各的路。戴维德牵着“情人”上公园,而格丽塔则带着“石头”在社区里走动。偶然,他们在路上见了面,还互相招手道“早安!”,或者告诉对方:“我再过二十分钟回家。咱们在家里见。”

这对老夫妻的共同特点就是口袋里永远都装有一个塑料口袋,里面装着狗儿喜欢的零食。每次他们看见狗儿,都会停下来和狗说话,然后掏出口袋里的零食喂食它们。这样养成了习惯,每次公园的狗一看见戴维德老先生,或者格丽塔老太太,都会蜂拥而上,端坐在他/她的面前,等待犒赏的零食。

有一天戴维德告诉我,“情人”得了不治之症:大肠癌,已经有一年的时间,它的食欲时好时坏,坏的时候,只能靠吃一些碎饼干维持。戴维德讲这话的时候,语气里充满了悲伤和无奈。我们重新看着一言不发的Valentine,心里充满了对它的同情。

很快,公园的狗友们都知道Valentine得了癌症,大家的话题会时常关注在这条老狗身上。每次看见戴老先生,都会询问Valentine的最新近况,或者建议他应该去找哪方面的专家给它确诊。Valentin成了大家都关心的孩子。从戴老先生的神情上,我们也多少了解到它昨天和早晨的情况,它吃得不错,或者根本什么都没吃。

有的时候,Valentine身体好些,它走路的脚步会快些,或者心情好的时候,它也会主动上前逗一逗别的狗狗,但是绝大多数情况,它都是独自“形单影只”地卧坐在角落,两眼茫然地看着它周遭的人和物,好似“看破红尘”,平静地等待生命结束的到来。

后来的一段日子,我只看见戴维德独自在公园走路,却没有看见Valentine。 原来,他和老伴前不久带“情人”去医院做了化疗和手术,情人在家中静养着。手术费花去了差不多七千多块钱。这可一笔不小的数目啊。戴维德和太太格丽塔并不富裕,靠退休金度日,住的房子也很老旧。他们平时省吃俭用的,却舍得在Valentine身上花那么大一笔钱。“没办法,Valen老了,我也老了。我们谁都会生病的。"

Valentine又出来活动了。手术后的它,似乎精神状况比以前好了许多。从戴维德的口中,我们知道它又开始能吃能喝了。它步履轻松许多,偶尔也小跑几下,不再像以前总是躺卧在地,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。看见Valentine病情有了好转,我们大家都舒了一口气。大家更多地走进它,抚摸它,和它细语柔声地说话,安慰它,鼓励它,还不停地叮嘱自己的狗儿,要小心一点,别碰着Valen。

这样又过了半年左右,Valentine又恢复了老态龙钟的样子,精神萎靡不振。戴维德告诉我们,他们带了它去看医生,好像病情又复发了。

我们不敢问他接下来该怎么办。戴维德也摊着手说不出话。挣扎了许久,有一次戴维德平静地说:“我实在没有钱了。我们已经打了电话给兽医,准备让情人安乐死。”

那天早晨戴维德说这话的时候,正好是一个有寒风的早晨。丹尼斯也在场。我们分别都感到了一种回天乏力的无助和无奈。丹尼斯立刻跑去Valentine身边,温柔地抚摸情人,一遍又一遍地揉搓着。我知道他心里不好过。而我,独自面对戴维德,感觉任何安慰的语言都苍白无力。只好默默地走开去,留下戴老先生孤独地站在遍地枯草的操场上。

那天下午两点,是兽医亲自去的戴维德家为Valentine实施安乐死。情人从此离开了人世。

一连好几天我们都没有看见戴维德夫妇俩。大家伙商量是不是要买个卡片表达慰问之意,被丹尼斯否决了。他说,Valen跟了他十六年,就好像他的影子一样。我们只能默默地表达同情和哀伤,写了卡片,就是在提醒他记住情人的离开,是不合适的。

好在只过了三天,戴维德又出现在操场大步绕圈走路了。那天清晨,我和丹尼斯都亲切地走上前和他道“早安!”戴维德平静地和我们打着招呼,站在那里讲述Valentine临走之前的情景,说它的眼光一直很温柔,一直看着戴维德,直到安息。说到这里,戴维德抑制不住哭了出来。丹尼斯上前给了他一个男人式的拥抱,我则泪眼婆娑,心痛万分,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。

我回头看着在操场上欢跳奔跑的憨豆,一想到每一条生命最后都是以悲剧收场,天人永别,我们每时每刻朝夕相处所维系的感情,总会有一个收场的结局,心中就涌上一股悲凉。

每天的清晨,我照样还能看见戴维德在操场散步,精神抖擞地迈着大步。憨豆欢快地向他跑去,端端正正地坐在他的面前,等待戴维斯从口袋里拿出零食,高高地抛向它,而它一个鱼跃,就叼住了零食,然后撒欢地跑开了。

无论如何,现在我们眼前又有了一道新的风景:下午的时候,人们总能看见戴维德老先生和他的太太格丽塔两人,共同牵着他们的“石头”,漫步在我们的社区、邻里之间。他们俩热情地和所有人打着招呼,分发零食给飞奔而来的所有的狗儿。

这真是一道最美丽的风景。我想,每一个人都会这样感叹。

这时,Valentine已经生病,只能坐卧在地,看着远处绕圈走路的主人.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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