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国 – 坐长途公共汽车

 

九月二十七日,我打算从ZJ市回父母家。孩子他爹说,不要麻烦司机送了,来回是长途,司机在公司还有工作要做。我明白他的潜台词,就是让我自己买长途汽车票回老家,不许占公家便宜。虽然司机小张说“没得关系”,但是领导发话了,他也只好遵守。于是,送走领导开往上海的火车之后,小张开车转弯去长途汽车站为我买了张返回老家的汽车票。

 

   从南京大学返回途中,小张又说:其实真的不麻烦,全程高速公路,两个小时保证把你送到家,何必再坐公共汽车,人多人杂不安全。我说,听领导的话不会犯错误。再说了,我红花以前在中国生活的时候,不也就靠长途汽车来回走吗?放心,没事的。仔细想一想,自从我出国以后,几乎有将近二十年的时间,鲜有自己乘长途汽车的经历,走到哪里都是小车接送。最长的一段是在新疆旅游的时候,我曾经独自乘长途汽车回过出生的KT市。那次身上只有一个挎包,这次却是一大一小两个包。有点份量。

 

   说段小插曲。小张把车开进一个服务区吃午饭。我打算上趟厕所。厕所里面没有手纸供应。一打听,说是要到小店里买。记得以前厕所门口总是有个把门的老太太,一块钱一张纸,无论怎样,也是与人方便,现在倒好,厕所里不供应纸,把门的老太太也没有了。我只好去商店买。“一块钱一盒。”我随身只有一百块的,她说找不开。我只好一次买了十小盒,她就有找零头了。这叠纸并不是手纸,而是餐巾纸。真是上下不分。我也顾不得许多,赶紧返回厕所。过后老是想不明白,怎么上一趟厕所这样的小事,也变得复杂起来。幸亏我并不内急,如果真要碰上来不及的,该怎么办呢?总不能。。。其实,归根结底是人与人缺乏起码的信任关系。厕所的手纸有什么好偷的。唉,唉,这样的事情,还是不想为好。后来和我妈妈谈到这个事情,妈妈一句话就回了我:“你怎么不随身带好手纸?真把自己当外国人了。”哦,是我自己疏忽了。在美国,无论走到哪里,厕所里一定必备手纸,谁出门还把手纸放进皮包里,难看死了。

 

   言归正传。讲长途汽车的事儿。

 

   小张是一位尽职的司机。虽然我一再强调我可以自己上车,他还是不放心,坚持把我送进候车室里面,陪我一起等,直到把我送上汽车,看汽车发动才离开。汽车上人不多,我的票有座位,但是我还是在稍微靠后的地方找到一个空位置坐下来。这样,一大一小的两个包就可以放在身旁的座位上了。我四下里看了看,车里一共不到十个人,加上一个司机,一个收票的卷发胖女人。

 

坐长途公共汽车   汽车准点出发。我这个人喜欢看风景,所以,无论外面有没有风景,是脏还是乱,我都喜欢看。看风景比看人更有意思,有身临其境,又人在景外的感觉。

 

   从镇江到父母家,我来来回回坐小汽车经过也不知道有多少回了,甚至要过几个收费站,是拿牌号还是交钱,交多少钱,心中都有数。长途汽车拐上路面以后,并不加速上高速,而是走一走,停一停。不是交通灯的问题,是他们要中途带人。

 

   我在汽车站买的票是45块人民币,中途上车的人是35块到30块不等。卷发女人记忆力很好,她问清楚每一个人到哪里下车,也不用笔记下,我怀疑她是否记得住。上车的人渐多,我的前后陆陆续续坐了不同的人。

 

   看风景,看着看着,我发现汽车并没有按规定走沪宁高速。我不解,问卷发女人怎么回事。女人瞟了我一眼,好像我问的问题稀奇。她没有搭理我,倒是后排一个男人说:“你第一次坐汽车吧。不走高速是为了避开收费站收费,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好沿途带客人赚钱。”我“哦”了一句,不敢再多说话。

 

   汽车就这样在城乡之中弯弯绕。后来车子就停了下来。我看卷发女人挺着急,大家也在朝马路另一边看。只听卷发女人说:“一个糊涂蛋。跑到另一边去乘车,坐回镇江去了。现在晓得坐错了,正在往这边赶呢。司机靠边等等他。”

 

   我心里叫苦不迭,这样子坐车,什么时候才能到家?也就我是个青涩洋芋蛋。我大声问:“那还要等多长时间?”

 

  “你怎么了?肚子痛要上厕所吗?多等等也不碍事。你又不十万火急。”

 

   我想说不十万火急也不能耽误乘客的时间,你们也算是国家职工,利用职务之便肆无忌惮地公开拉客赚私钱也要有所节制,不能置乘客于不顾。车上的人都不说话。有两个人好像是做生意的,手机不断。他们在用手机遥控,不住地说:“等我到了那边再说。”至于是不是按时到达,他们似乎也不在乎。

 

   一个挑着双担的老人连跑带跳地上了车。卷发女人一边埋怨他老糊涂坐错了车,一边帮他把扁担家什往车上拖。看样子好沉。门啪地关上。车又出发了。老人似乎没有多少钱,和卷发女人讨价还价出25块,女人坚持30块不能再低。还说这个价钱坐不到老头要去的地方,只能把他半道搁下。我听了这话心中好笑:还真是一分钱一分货。老人叹口气找位置坐下来。车过了丹阳,到了常州那段地面开阔些。汽车一阵猛开,也没有载客。

 

   卷发女人走到我的身旁,看了看我的行李。问我从哪块来的。我好奇她明知故问,就回答她从始发站镇江上的车。她打量了我的装束一番,说:“你的黑皮包蛮好看的。”我暗自称奇。她竟然识货说我的皮包好看。这包可是我梦寐以求好几年,想买却一直不敢下手,最后在旧金山机场的免税商店一咬牙买下的。

 

   我不知道如何作答,只好笑笑,随口说:“哪里,哪里。也就一般般而已。”果然,许多人回头看我,打量我与他们的与众不同。我两眼无处摆放,赶紧接着看窗外。

 

坐长途公共汽车   车行到江阴的时候,还有人招手喊停。汽车照停不误。每个人收费10块钱。正好应验了我妈妈麻将桌上常常讲的一句话:“苍蝇也是肉”,意思是不赚白不赚。我又忍不住了,大声说:“我四点钟还有一个约会,不能迟到,麻烦快点。”

 

   卷发女人一看我说话就是个外行,大声回答我:“马上就过江阴大桥了。过了桥五分钟不到你就到家了,不耽误你的约会。”她把“约会”二字说得很重,好像我的约会是特指什么男人。我不说话了。搞不清楚,平时也是个伶牙俐齿的,怎么出门就拙舌。

 

   女人的记忆力真好。她竟然记得每一个半路客要下车的地点。她指挥着司机停在这儿,停在那儿,把该送下车的都送下了车。等忙完了那些人,汽车才正式开进汽车站。我看见卷发女人一边帮着老人把扁担和家什往车下放,一边嘱咐老人赶快去上另外一辆待发的汽车。老人慌慌张张地说:“还没买票呢。”

 

   卷发女人说:“我已经和车上的人讲好了。你直接从这里上车,不要从检票台上车。他们不收你的钱。他们会告诉你从哪里下车的。记好了吗?”

 

   老头挑起担子,快步往卷发女人指定的汽车跑去。我看见他才上车,汽车门就关上启动了。不知道为什么,我的心中感动了一下,不由地多看了卷发女人一眼。女人正在典着吐沫数手里的钞票。只见她抽出一叠,送到司机的手里。然后她抬头看见我正在看着她,奇怪地说:“哎,你怎么还不下车?不是你有约会的嘛,不是你十万火急的嘛。我可没有耽误你。快下车,我要调头了。”

 

   我赶紧提着我的一大一小的包下了车。出了汽车站,我招呼了一辆三轮车往父母家走。家里没人。邻居热心地去打电话给我妈妈。我坐在墙根下等妈妈回家给我开门。没一会儿,大弟弟骑着摩托车过来。“咦?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?”

 

   “哦,小张给我打了电话,告诉了我你的车班号。我去车站接你没接到。”哦,我忘记了,大弟弟和小张早先认识。原来,小张是不放心我独自乘坐长途汽车。他送我上车,让我大弟弟去接我。双保险。

 

   我当时暗想,无论是小张也好,我大弟弟也罢,他们骨子里是不相信我是有能力独自乘长途公共汽车的。在许多人的眼里,像我们这些人,多少给人的感觉是退化了,变傻气了,没有社会经验了,不了解中国国情了。要不然为什么要一个送,一个接的不放心呢?如果万一我弟弟也没有接到我,他一定以为他的傻姐姐在汽车途中,被陌生人骗到哪个山沟沟里去卖给山里人做媳妇去了。这是大弟弟在臆想没有接到我时,自己犯愁想出来的意外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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