肖建城离开G城市的那天，是个阴天。他走得悲壮从容，可谓义无反顾。过去无论发生过什么事，他都用自己理智的处理方法和态度作了了断。对雅萍，他本来还心存些许的负罪感，但是那副素描画的出现，让他的心痛楚之后感觉到释然，可谓“残花散尽已注定”，他更坚定自己的选择是对的。

三天以后，雅萍从外地写生回来。当她听说肖建城到宿舍找过她时，立刻放下行李就去了他的学校。只可惜晚了一步。他在她回来的前一天下午走了。雅萍很懊恼，本来她知道他就在这几天离开，但是因为她的任性变成了赌气，竟然把这么重要的日子给忘记了。

坐公共汽车返回校园的路上，雅萍的心里异常空寂。她总有幻觉，肖建城就坐在她的旁边，用他的手紧紧攥着她的，生怕她跑掉。当她不自觉地想靠拢过去时，才发现他的身影其实根本不存在。一个人不孤独，而想念一个人才孤独。没有肖建城陪伴左右的此时此刻，雅萍倍感孤独。

她终于知道，他和她曾经的爱是那么晶莹，他和她曾经的痛也是那么纯粹。从此以后，这样的感觉再也不会发生了。肖建城的默默离开，何尝不是为他们的爱情找到了一个出口。那就是，他们彼此都不会再感到压抑了。

几天以后，雅萍收到了一封肖建城的来信。

“雅萍，

你好！我走了。

虽然知道你外出写生不会回来，但是我还是隐约盼望你能像上次一样，出人意料地站在我的宿舍门前。

雅萍，昨晚我并没有睡好，一直处在半睡半醒之间，脑子里满是你的音容笑貌。与你相识相爱的画面，仿佛电影的胶片一遍又一遍回放着。火车站第一次见你面时的怦然心动，你的笑简单透明，让我的记忆如同照相般深刻；坐在教室里，我给你写出第一封表达爱意的情书。头顶上的吊扇瓮翁作响，心中的忐忑生怕被你拒绝；学校招待所的房间里，我们并肩依偎，亲吻相拥，你告诉我你特别喜欢从侧面看我的脸，这是我长大第一次被女孩这样夸奖；还有在公共汽车上，你在汽车关上门的瞬间，勇敢地跳上车，毅然决然地和我两手相握在一起；黑暗中，只有我们俩的汽车里，我借着月光看见你皎洁的五官，还有那双温柔凝视我的眼神。。。

雅萍，请你原谅我那封冲动之下而写的信，把它撕了吧。

作为一个男人，我何尝不知道你生气的缘由和心思呢。为此，我深感痛苦和矛盾，但又别无选择。对于军校生活，我曾经充满了幻想，它圆了我少年时代的梦想。但是，当我走进来之后，我才意识到现实和幻想的差距到底有多大。我试想过当逃兵退学，或者直接扛了行李回去重新参加高考，但是我的家庭教育不允许我做这种丢父母脸的事情。他们都是经历过战争的人，我是他们的儿子，军人的荣誉和责任让我责无旁贷。没有退路可言。我只能自己痛苦挣扎，最后渐渐适应军营生活，让自己成为合格的军人。

雅萍，我深深爱着你，也许在你的眼里，我不是一个好情人。你的来信指责虽然让我心痛，但是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。你需要的是如此简单的爱情，不过就是两个普通人的幸福。这样最基本的爱的体验，却成为你和我之间的奢侈品。雅萍，请你原谅我，我给你的幸福感太少，却带给你那么多的痛苦和眼泪。

也许，你的选择是对的。第一，自律和严谨的习惯，不允许我说出一句自己无法实现的口头支票，尤其对你；第二，我对前途非常渺茫，这次分配去的地方，荒凉闭塞。至于什么时候能走出来，以后要去哪里，都无法预测和安排。所以，我不想拖累你的未来。

而我能够预测到，你的未来一定是幸福和美满的。这也是我对你的祝福。

我要谢谢你，雅萍，在我离开G城的时候，我在体验着这座城市的潮湿和阴冷的同时，还带有那么多你给我的温暖记忆。。。对了，要告诉你的是，没有经过你的同意，我带走了你放在床头的照片，希望你不会怪罪于我。

爱你的肖建城，

G城匆匆落笔。”

雅萍反复默读着肖建城的信，不知不觉，泪水悄然划过面颊，溢满了痛楚的心。她知道，肖建城这一走，真的是从她的世界消失了。以后，他只能是她春天里的一个梦，梦中的一声钟，梦中醒来，他就变成了她永远的相思。直到现在她才发现，她竟然没有一张他的照片。

于是，她拿出放在书包里的素描本，翻到了那张在车站为他画的唯一的一张侧面画像。她想用目光和他对视，与他说话，但是，他似乎并不理会她的心情，目光坚定地看向远方。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