慢慢享用

   这是一种消失已久的感觉。

   以前,时间被她分割成分和秒来使用,她每天都在赶,都在超,仿佛脚上踩着风轮,风风火火,要和时间赛跑,赢得多一点,就窃喜一番。她用赢到的时间来做一点她自己喜欢的事情,比如多睡一小会儿,多在电脑上敲一个字,多散一圈步,。。。


   现在,上帝看到这个几近疯狂的女人,几乎都要耗尽每一个生命的细胞,却还在挥胳膊蹬腿,在人生的长河里游泳,直到被水渐渐地没过头顶,淹没掉自己最后的一 口气。上帝说,“唉,这个可怜的女人,该是她歇息一下的时候了。”她被提上了岸,她也就停止了挥舞,躺在一片青草地上,身体舒展成一个“大”字,身上好像 盖着一大朵洁白的云朵,轻轻的,软软的,暖暖和和的。她被托着晃来晃去,就像婴儿一样躺在摇篮里。。。


   一阵熟悉的音乐声从耳边响起。红花美睁开眼睛。645AM 这 是每天必须要起床的时间。这个时间是经过精密计算的起床的最后底线。她翻身下床,习惯性地站在更衣间。随手拨拉了一遍,都是上班穿的衬衣西裤丝巾裙子之 类。她愣了一会儿神,好像还有一点缓不过劲儿来。几秒钟之后,她才记得,从此以后用不着再穿这些职业装装扮自己给别人看了,于是下意识地挥挥手,转身去翻 腾柜子。既然开始了一种有闲的生活,就应该让自己看起来闲散一些。红花美已经有了打算。她找出健身提袋,拿出只有周末才穿的健身短裤和背心,麻利地穿上 身,穿好袜子,再加一件运动衣,头发也梳成一个马尾巴。人看上去年轻精干了很多。


   梳洗完毕自己,就到厨房忙碌早餐和儿子要带的午餐。女儿爱面子,觉得带饭不体面,从来都拒绝,她在学校吃。儿子很现实,他以前也是在学校买午餐,但是他回 来说队排得长,轮到他时经常只剩下冷的盒饭,很难吃,而且时间都花在了排队上,和朋友玩儿的时间就少了,于是要求带饭。其实我以前为了省时间,给他的午餐 也不过是三明治。今天,我特意拿出昨晚洗切好的菜,马上快炒了一个青椒肉丝,乘着热热呼呼的时候,和着香喷喷的米饭一起装到了午餐盒里。


   儿子女儿已经陆陆续续地起床了。儿子出来看到精神焕发的红花美,有些吃惊地说:“妈妈,你今天看起来不一样,你没事吧。”“我没事。赶紧吃了饭我送你们上学。”儿子总是那么细心,能看出妈妈甚至是细微的变化。


   早晨的空气清新带些凉意,路上永远是上班和送孩子上学的车辆。匆匆忙忙送走两个孩子,红花美看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,轻轻地舒了一口气,对自己说:“剩下的时间,都是我的了。”


   以往上班,是出了女儿中学的门口向右拐,今天,红花美左转弯,开车直奔离家很近的健身俱乐部。


   生命是上天给与我们的恩赐,即使不必要上班做所谓有意义的事,对自己负责,爱惜自己的身体,也是在做对得起自己的事。


   会员卡是八年前在一个朋友的教唆下办的,用用停停,到了后来,基本上也就是周末有空闲的时候才来一次。今天的俱乐部里,显得有些冷清,游泳池正在清理,要 到十点半以后才开。正好八点十五分的Yoga课刚刚开始,教室里已经熄了灯,大约十几个学员已经整齐地躺在自备的软席上,准备开始。红花美悄悄地绕过一排 排安静等待的人们,随手拿一张软垫,找一个角落的地方,和大家一起躺下。


   舒缓柔美的音乐好像是幽静的玉兰花香一样,从黑暗中静静地飘散开来,萦绕在整个房间。红花美随着年轻老师的指示,做着伸展四肢的动作。瑜伽是一种练习柔软性能的体操,它的功能就是缓解压力,让僵硬的肌肉得到加长延伸到极限的舒展,直到你的身体变得柔软。红 花美了解自己的身体已如钢板一样坚硬,所以,她的每一个伸展,也只是停留在最原始的开端,稍微用力,她自己都可以听到骨头要断裂的声音。她躺在黑暗中笑 着,她很满意自己能在这么好的时段里,躺在这里享受着一段美妙的音乐,和大家一起做美妙的运动,更满意自己是一个初学者,有了慢慢享受这一切的理由。


   一个小时的Yoga练完,虽说不是什么剧烈运动,却也浸透出细细的汗珠,浑身上下的关节都活络开来,感到从未有的舒服。红花美还没有过瘾,又到跑步机上快走了半个小时,直到显示消耗了200个卡路里的热量,才作罢。


   最初想到加入会员,是为了减掉开始堆积在身上的“good stuff”,但成年累月的忙碌和懒惰的理由,终于让红花美失去了信心。为了掩盖自己的逃避,她到处扬言,锻炼不是为了减肥,而是为了健身,为自己一磅未少的 stuff 强词夺理。其实,现在想来,这种畏惧行动又不敢面对现实的心理,真的不是“我不行”,而是“我不愿”。这回,她是有心要做一次不行的事情的,就怕。。。,唉,其实是“我不敢”。


   时间很充裕。回到家里,洗个澡,做一壶水,泡一杯绿茶,坐在后院的摇椅上,开始浏览和回访博客,自己的,朋友的。读到这么多来自四面八方的朋友的祝福,关 爱和支持,红花美百感交集,倍感温暖,并不时发出会心的一笑。很多人说网络是一个孤独灵魂漂移的地方,可是在红花美,却看到了心与心的相通,灵与灵的碰 撞。表达真诚,不需要面对面的促膝谈心,照样会把彼此当作大家庭的一员。有家的感觉,真的很好。家里有兄弟姐妹的感觉,是一种踏实的感觉,也同样需要自己 去呵护,值得慢慢地品味。


   十二点,红花美按照预定好的时间,开车前往苗必达市的城市广场赴约吃午饭。237高速这时只有极少的车俩在穿行,不见了往日上下班高峰时的壮观的赛车场面,路面也顿显宽绰开阔,伴着红花美的好心情,好胃口,一路向前。


   丽丽已经等在那里了。老远看见我走来,就大声地嚷嚷:“你看你不上班了,穿得可真够休闲的。我咋就找不到你了。哎,我看你是又长重量了,不能再吃了。”


   红花美拿她没有办法,几乎每次见面的开场白,都是要受她数落一番,然后才开始切入正题。好在红花美和丽丽已经超过十个年头的朋友,知己知彼,早就听而不闻 了。红花美喜欢这个朋友,真诚,坦率,坚强,富有同情心。和她在一起,想说啥就说啥,不必讲究女人的虚荣和攀比。一个东北人,一个西北人,有缘千里来相 会,打都打不散的姐们。


   “我现在是无事一身轻,穿那么扎眼没必要。至于重不重的问题,你就不必费心了,我今天刮完你后,回去就上俱乐部,干脆我就住那里算了,反正它也是二十四小时营业。吃完了减,减完了再吃,两不耽误。”


   “谁不让你吃了。看你也是有备而来,说吧,你挑餐馆我掏钱,说好的,你想吃什么?”


   最后挑了一家马来西亚餐馆。不知为什么,近来胃口总在变,喜食马来西亚菜肴里酸酸甜甜的口味,外加浓浓的咖喱辣味,还有鲜美的海鲜酱。


   我和我的朋友们,因为平时忙碌的关系,平日里都是在电话里聊天闲扯,真正聚会,也是很久才有一次,所以格外珍惜。见一面,就看见了岁月的流逝和彼此细微的 变化。到了一定的年龄,女人是要有几个所谓“闺密”的,她们比所谓的“亲密爱人”更重要。红花美这些年的一路走来,如果没有这些知己的扶持,能否走到今天 没有得忧郁症都很难说,之所以还活得这么疯疯癫癫,都要归功于这些不离不弃的好姐妹。


   细嚼慢咽再加上娓娓道来,时间不知不觉过去的很快。丽丽吃得少,就见红花美在埋头苦干。末了,红花美喜欢的芒果糯米拌椰子汁的甜点端了上来,看着这道最有 口味的点心,红花美已经动不了筷子,也只吃了一半就放弃了。“这家的甜点不好吃,椰子汁的味道好像水一样没有味道,下次我带你去Saratoga的正宗马 来馆,我请客。”


   丽丽要回去上班,红花美实在是吃得过饱,需要走一走。她走进附近的大华超市,打算买一条鱼回去红烧。红花美从小在新疆长大,对海鲜的爱好,是在南方的城市 养成的。可是也只是爱吃不会烧,每次孩子们想吃鱼了,红花美就带他们到餐馆撮一顿解馋。店里的韩国辛辣方便面在促销,是儿子爱吃的,刚拿起来准备要走,突 然意识到,自己以后有时间炒煮煎炸了,还要这个干什么,就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。


  开车回家的路上,红花美对以后的安排有了一丝丝的期盼。


  岭买回来的电视剧可以翻出来慢慢看了,时间有的是,一盘一盘解决。


  画阁要教我做大盘鸡,有空学来。以前婆婆在这儿的时候做过,好吃。


  后院的一片空地老想着种些什么,我要去向青鸟请教种个辣子,萝卜什么的。


  海云上次教了怎么做盐水鸭,今天没有看到少年鸭,明天上永和再看看。

 

  答应阿超要去服侍教会做义工的,不知阿超联络好了没有。


  明天的饭局是和青鸟,后天烤鸭辣子,星期五是Banana Republic,下个星期是绝对要上俱乐部了。所有的吃局都要摇头拒绝,要坚决,不能被说服,要坚决,坚决,再坚决。


  。。。。。。


  很多朋友都告诫红花美,刚开始的休闲是开心,剩下的就是无聊了。红花美不是登高望远的人,无须为以后的事情付出焦虑的代价。上帝说,你无须为明天担忧,也不比为昨天后悔,只要过好今天就够了。


  今天的日子,明天的日子,以后每天的日子,不管是开心的,还是孤独的,红花美都打算一点一滴地慢慢地享受,因为,这毕竟是她人生中的不一样的属于她自己的日子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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