憨豆身体不适的那天早上，我并不知道。一大清早，它照例准点推开卧室的门，来到我的床前报道。如果是往常，它会急不可耐地摇头摆尾，嘴里发出叽里咕噜的声 音，意思是“该起床了，我晨间散步的时间到了。”并亲热地用舌头舔我裸露在被窝外面的手，把脑袋凑近我，享受着我抚摸它的毛发。可是那天早晨它并没有那么 做，而是一反常态地趴在地毯上，用双眼默默地看着我，静静地等着我的目光迎向它。

   我穿好衣服带着憨豆出门，它并未表现出往日的兴奋和期待，只是亦步亦趋地走在我的身旁。操场上空无一人，撒满露珠的草坪显得格外空旷。不远 处，管理工人汤姆正在清理垃圾袋。我走过去与他道早安时，憨豆用身体温顺地蹭着汤姆的腿。汤姆伏下身拍着它说：“今天怎么那么乖巧，怎么不发威啦？”我笑 笑。以前，憨豆老远看见汤姆，就好像见到久别的亲人，会猛扑过去，跳上去添他的胡子。而汤姆老远看见憨豆，也会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，架开马步站稳当，张开 双臂迎接憨豆。 一条重达88磅大狗的冲击力，不是一般人可以驾驭得了的，幸亏汤姆也长得人高马大。

   家门口的帕纳玛公园是憨豆自由奔跑的乐园。可是那天清晨，憨豆却表现得意兴阑珊。我们沿着铺满木屑的小路只走了一圈，它便停止脚步不再向前，两只眼睛巴巴地看着家的方向，意思是想回家。我只好牵着它草草地结束晨间散步，慢慢走回家去。 

   憨豆沾了几口水，对着饭盆的狗食嗅了嗅，似乎毫无食欲。我早晨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做，便也懒得理会它，匆匆地忙碌着家务。当我把一堆烘干的衣服堆在客厅地毯 上，准备叠衣服时，憨豆悄无声息地走过来，一声不响地把身子紧贴着我的腿，把头搁在我的膝盖上，眼光哀怜地注视着我。我放下手头的活，一遍又一遍抚摸它， 并与它说话。憨豆的身子很软，肚子扁扁的，一呼一吸感觉一根根肋骨凸现。就这样不能移动姿势，憨豆躺着很舒服，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睡去。我小心把它的头移 开，用柔软的沙发枕头垫着它，它立刻醒过来，又哀怜地看着我。我还心想：这可不像往日生龙活虎的憨豆。它怎么了？

  中午没回家。下午我下班推开门，憨豆没有像往常站在纱窗门后面摇尾巴迎接我，而是躺在它自己的窝里一动不动。走近一看，它微微地睁开眼睛，尾巴短促地摆动 了两下，算是对我的问候。我换好衣服，对它说：“憨豆，咱们该出去走走了。你要不要去看你的朋友？”憨豆很聪明，它听得懂中英双语。它勉强撑起身体，和我 一起出门。

  公园里有孩子在踢球，我便带着憨豆沿着家属区的小路散步。憨豆步履蹒跚，低着头，全然没有往日昂首挺胸的精神气，也失去了对周围事物的好奇心。眼看着松鼠 在前面的大树下跳跃，它也不去理会。走到一棵树下，憨豆突然卧地不起，脖子伸出很长，好像要打嗝，表情非常痛苦。我蹲下身抚摸着它，问它怎么不走路了，是 不是累了。憨豆伸出前蹄搭在我的臂弯里，目光定定地看着我，虚弱又可怜。我习惯性地去摸它的额头，感觉不出发烧。树荫下的泥土很潮湿，不能这样躺着不动， 我只好用力把它又牵起来，强迫它继续走路。

   没走出去几步，憨豆突然又伸出脖子，喉咙里发出奇异的声音，还没等我反应过来，一摊黄色粘稠物从它的嘴里喷涌而出。这样连着呕吐了三次，直到最后吐出酸 水，才算结束。肚子里的食物吐完了，肠胃清空了，憨豆看上去感觉好多了。它慢慢走到旁边干净的地方，又卧在那里不动弹，好像用尽了力气。一路过的邻居对我 说：“憨豆好像食物中毒了。你要赶快带它去看医生。小心得疟疾”怪不得憨豆今天反常，原来它生病了。

   费了好大的力气，我才把憨豆牵回家。憨豆很虚弱，它躺在自己的小窝里没多久就闭上眼睛，怎么叫都不理会人。那个平时活泼可爱的憨豆，一下子判若两人。

   女儿放学回家听我说憨豆生病的事，心疼地一刻不停守在它身边，一边看书一边陪它说话。憨豆就好像一个撒娇的孩子，无力地把头放在女儿的腿上，眼神格外安 详。我们把为憨豆买的好吃的零食拿出来，希望能引起它的食欲，但是憨豆把头扭向一边，让女儿格外伤心。晚上，女儿把憨豆的垫子拖进她的卧室，靠着她自己的 小床，另外把自己的毯子铺在垫子上，松软暖和。半夜，当我起夜去看望憨豆时，它正安然地躺卧在女儿的脚头，睡得格外香甜。

   憨豆不但呕吐，而且拉稀，很显然，它得的病是痢疾。追溯得病的罪魁祸首，只能是孩子他爹。那天晚上，就是他一喝酒高兴，看着憨豆眼巴巴坐在旁边馋涎欲滴的样子，心一软，丢给了它一只羊肉骨头。

   第二天清晨，我带着憨豆出去见它的朋友，顺便也想让它呼吸外面新鲜的空气。可是憨豆根本没有力气和它的朋友一起追赶玩耍。它软弱无力地卧在沾满露水的草地 上，一副病恹恹的样子。戴维德、丹尼斯、朱丽叶全都同情地上前抚摸着它。憨豆对前来问候的人，只能用舌头添着他们的手，表达着谢意。

   连着两个中午，我匆匆赶回家为憨豆做病号饭。我用白米饭拌少许的花生酱，揉成小小的米团，一只一只喂憨豆吃下去，再用有滴管的瓶子一滴一滴地用水浸润它的喉咙，然后就是陪伴它，抚摸它，与它轻声说话。

   下午下班回家。打开门，只见憨豆一如既往地站在门口迎接我，摇摆着尾巴，目光温柔。我的眼眶突然潮湿起来。狗通人性，也懂人情，你对它的付出和关怀，它也都记在心里。我脱鞋换衣服，在厨房洗碗洗菜，去后院打扫落叶，憨豆一刻不离地跟在我的身后。

   为了保证憨豆休息好调养好，黄昏的散步我没有出去。傍晚，丹尼斯来看望憨豆，送给它一只漂亮的小球；然后T也来了，送来一包憨豆最喜欢吃的饼干。晚上，戴 维德老人打了一个电话，给了他们家印弟的兽医电话，嘱咐我情况更糟糕的话，一定要去看医生。而他给我的这个兽医，是可以开车到家里来门诊的，医德很好，收 费也合理。

   那个晚上，憨豆可以自己进食自己喝水了，虽然很少，但是渐渐显出了往日的活力。不过，它却拒绝在自己的狗窝里睡觉，而宁愿睡在女儿房间的地毯上。下半夜我 起来，去看憨豆。却见女儿正搂着憨豆的脖子，两个伙伴头挨着头，均匀地呼吸着，睡得好香。我暗想，但愿别病好了，却养一个赖人床的坏毛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