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光倒回到十六年前的一个冬天。

 

　　那天下午，我带着才一岁多的小女儿去市立图书馆还书。女儿喜欢图书馆前面的花坛。于是，我牵着她的小手拉她在花坛上走路绕圈。就这样女儿玩儿了好长时间。冬天的白天很短，没多一会儿天色就暗下来，图书馆的人越来越少。我抱起女儿正要往停车场走。

 

　　突然，不远处一个穿着军大衣的女人向我走来，嘴里还嚷嚷着：“喂，喂，你停一下，停一下好吗？”我停住脚步，等她走近我跟前才注意到：难怪她跑不动，她竟然是一名孕妇。

 

　　我问道：“你是在喊我吗？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到你吗？”女人三十多岁，一头乌黑的长发随便扎在脑后，近视眼镜片后面是一双大大的眼睛。也许因为个子高挑的缘故，又穿了一件棉军大衣，不仔细看，真看不出那隆起的肚子是怀着孩子。

 

　　女人显然有话跟我说，但是好像又不是简单的一两句话就可以讲清楚，所以她不停地用手去扶她的眼镜架，一副不知道从何说起的焦急。天马上要黑了，我实在不能在这里待了。听说，市立图书馆附近一到天黑就会有流浪汉到此处借宿，我一个女人带着一岁多的女儿，实在不安全。

 

　　穿军大衣的女人看我要走，干脆就直接说出来：“我刚才坐在那棵树下观察你好久了。我觉得你人特别好，特别善良，对女儿也耐心。我现在有一些难处，不知道你可不可以帮我？”

 

　　我站住了，听她把话讲完。她又扶了扶眼镜架，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。我发现她笑的时候很腼腆，有那么些含娇带媚。

 

　　她告诉我，她刚从北京来的，已经来了块两个月了，住在图书馆附近的一所公寓。在美国她没有什么朋友，可是现在她已经怀孕七个月了，眼看就快要生孩子了，这还啥都没准备呢，咋办呀。

 

   我问她什么东西没准备，她掰开手指开始给我数：她一没有买保险；二也没准备小孩子的衣服用品，也不知道怎么准备；三更不知道该在哪家医院生孩子，也不知道在美国，如果没有保险的话，医院收不收她这样的孕妇；还有，如果她没有信用卡，付现金的话医院收不收？要收的话，大概要多少费用，她好去筹钱。

 

　　我一听，暗自大吃一惊。这个女人胆子也太大了，肚子里怀着个孩子，两眼一抹黑，对美国一无所知，就从国内跑过来生个美国籍孩子。这也太冒险了吧。我还真没见过这样的女人呢。

 

　　我问：“你丈夫呢？”

 

　　“我丈夫在北京呢。他太忙了，实在抽不开身。”

 

　　“那你是怎么签上证的？领事馆的人没看出来你怀孕了吗？”

 

　　“哦，冬天嘛，我穿着军大衣去签的证，那时肚子还没那么大呢。他们愣没看出来。”

 

　　“你这是躲避中国的计划生育吗？”

 

　　“算是吧。我这是第二胎。老大是个闺女。”

 

　　“哦——”我长长地“哦”了一声，好像明白了什么。她仿佛被我看穿了底细，一脸的不好意思。

 

　　在美国，除了正常途径，也有许多中国人用各种理由来到这里。申请庇护也是五花八门，其中就有理由说，中国政府没有人泉，迫害不给生二胎等等。不过，像她这样先斩后奏，挺着大肚子去签证，然后把孩子生在美国的女人，我还是第一次见到。

 

　　女人现在确实有困难，而且她找到了我，我当然义不容辞地要帮助她，最起码要帮助她生下孩子吧。她的眼力不错，真是看对了人。我对她充满了同情。

 

　　我把家里的电话和地址留给了她，告诉她可以随时去我家找我。穿军大衣的女人脸上流露出感激之情。我告诉她赶快回家吧，天黑了，一个女人在外面不太安全。我也要走了。她高兴地和我道别。

 

　　她走了几步，好像忽然想起来什么，问我：“不好意思，忘记问你的尊姓大名了。”

 

　　“哦，免贵姓周，我叫周晓红。你呢？”

 

　　“我姓简，简单的简，名字叫简妮，女字旁加上尼姑的尼。”

 

（未完待续。。。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