画家余春明决定搬回中国去了，圣荷西和库比蒂诺交界的 房子贴出三天就卖掉了，余春明并没有漫天开价，一户印度人顺利买到这栋好学区的房子。

我好奇着，门口余春明自己画的一尾头朝上的「鱼」图 形，印度人会留着吗？他们能不能懂得当年，画家把他乡当故乡，取自己姓氏谐 音，在外墙板上画一尾鱼

的心境？

矽谷常讲「海归」，都是工程师回中国服务、创业。余春明算不算是海归的艺术家？向来不舌粲莲花的他说，在硅谷当了13 年画家，真有点累。不想再背着房子重重的壳。

除了出生地南昌，矽谷是余春明今生住得最久的地方，是 第二故乡了。这十多年是他艺术路途最重要的时间。

初识余春明是2001年春，21世纪刚冒出新芽。我去采访他，因为他画了小布希宣誓的肖像，集邮中心制 成纪念卡，获美国邮政博物馆收藏，看到他的作品，可用「惊艳」二字形容。

余春明是文革后中国美院招生第一批。讲到中国美院，谈起了林风眠，真觉两岸分隔在艺术里是 没有距离的。余春明有功底，又有艺术家的执着。那时他闭门画世界宗教人物百图，没有市场却又工程浩 大，更需了解每位人物的宗教底蕴。

从林布兰特到安迪渥荷，画家总需买家支撑。那阵子余春明的支撑唯有妻子，贤慧的太太出外工作，他 在斗室作画。

很多人更受余春明笔下的中国民居撼动，早年行遍千山万 水，却是到了美国新大陆，才把记忆里的中国老房子以大幅油画表现出来。某个面向来说，余春明一直没有离开中国。

他把抒情语言带到一般人较能接受的平台，他憬悟，画家 自己的不开心，没有权利带给别人；生活里的压抑，到他画布上是淡淡的哀愁。是这种带着遗憾的美，替他找到不少粉丝。

一年多前，东湾列治文市典藏画作，一千多人送件，余春 明的画卖了5000元，是全部预算的十分之一，典藏品里应是最高价。他画的库比蒂诺市府水彩，现在挂在姊妹市新竹市府里。

余春明并不乏人肯定。橘子甜不

甜，吃到嘴里就知道。他特别是另有一股尝试打入主流的劲。到史丹福展画、绘出美国两岸名校、到大饭店参加沙龙画 展、精印复制画。但，点石成金的经纪人毕竟没有出现，美国市道萧条，让 他每每到画廊拿回画作时，忧心这画廊不会难以为继吧。

儿子成家立业，年过半白的余春明经济上想放轻松，创作 上也想再闯新路，回南昌大学教书、中国美院兼课，成了顺理成章的抉择。

但余春明临别说的一段话深深触动我。

他说，东岸一位老同学来看望他，好些天谈画论艺，即使 出外旅游，也谈着风景如何入画，收获大，精神也欢愉。然后他发现，这种艺事探讨的酣畅是他久违也想念，却在 硅谷一向找不着的。他感到一种悲哀，加深离去的念头。

这种悲哀我能懂，故而祝他回乡愉快，一路顺风。

（作者黄美惠，世界日报旧金山社南湾采访组主 任，mhuang@chinesenews.com）